越巂县上至刺史下至平民，纷纷都携家带口出城外扫墓踏青。官宦士人们则乘车骑马，直奔几十里外的栖凤山。
栖凤山是上佳风水宝地，河水蜿蜒，以“S”形穿山而过，形成划分南北峰的天然界限。
南峰秀丽苍翠，是官宦士人的墓地，碑刻林立，松柏常青，气派华丽。
北峰贫瘠荒芜，是附近白丁贱民们的丛冢，埋得层层叠叠。种不起松柏，冢旁尽是桑柳，间或有一两棵木兰。
云秀在靠近山脚的老柳树上隐隐坐着，开胯麻衫、麻练鞋，顺风幞头，腰间缠网，典型的猎户打扮。半张脸隐在枝叶后迷离朦胧，薄薄的唇间叼着朵木兰花。
树杈离地一丈多，云秀却坐得四平八稳，摆弄着手里的柳枝，觉得临别折柳的风俗真是自欺欺人。
云秀无聊地丢开柳枝，看着树下叹了口气：“连踏青野餐的地方也界限分明。”
对岸尽是樱花，树下都用青布帏幔围起，方便女眷赏花宴坐。没带女眷的人家不用帏幔，坐着胡床，面前食案上摆着精致酒肉，仆从婢女殷勤伺候。
北岸这里的桃杏也不逊色，但树下的人却只席地而坐，摆着简陋的粥饼汤饭。
几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正在不远处蹴鞠，窄袖衫青裙素裤，裙摆只及膝盖，露半截裤腿。五彩的绣鞠做工精致，一起一落，煞是好看。
“看！顺风拐！”
“哇，鸳鸯拐！”
“快看快看！这叫流星蹬！好厉害！”小孩子们围在旁边看得兴奋，引得大人们也频频回首。
冷不防河边有人拍手，掌声稀落而突兀。
接球的少女一走神，绣鞠越过头顶飞了出去，被一只乌皮六合靴踩住。顺着靴子向上看时，白色襕衫下摆露出血点似的大红绸裤。
绫罗绸缎只有官宦士人才能穿，平民以下只能穿粗布或麻。少女不敢再看，忙不迭地直起腰后退，腼然低下头。
云秀刚才见三个男人上桥时，就知他们没安好心。个个席帽襕衫，看衣着打扮像个文士，一举一动却跟青皮无赖没差别，过桥后更笑得一脸猥琐。
此刻踩着绣鞠的人须发浓密，又黑又矮，五官倒也端正，只是一双老鼠眼带出破相，嘬着牙花子，用折扇轻挑少女的下颌，格格一笑：“你们瞧，这儿果然是风水好，养出的小娘子个顶个水灵儿。”
另两个男人也哄笑：“还是蔡兄眼里有水，走近了细瞅，真像是一把水葱儿！”
少女又气又羞，闪身躲回同伴身后。
小孩子们不明所以，犹站着继续围观。大人们忙上前拽走孩子，匆匆收拾东西离开。
云秀冷冷一晒，丝毫不觉意外，村人向来欺善怕恶，身份相差悬殊又事不关己，当然躲得越远越好。
一阵风过，落英缤纷。
少女们孤零零站在花雨中，手足无措，腆颜低头。
“这花……落得妙啊！”老鼠眼来了兴致，脚尖儿将绣鞠高高挑起，吟道，“落花落，落花纷漠漠。”
